《【原创】(白绯)夕颜》

很早以前的旧文

已完结。


夕颜

草葉に置く白露、水に宿ゐ月ょりなほぁゃし

——(如置于草叶之朝露,映照水中之明月)

 

  时逢末世,鬼门大开。本应庄严肃穆的云上宫阙已成为群魔乱舞之地。魔王坐镇,小鬼群出,佛法崩坏,原本天定的福泽深厚之地被断然抛弃,都城移至昔日的荒郊野林之中。

  此刻正是旧都已废,新城未定之时。新都因临近水泽,又时值夏日,秽气蒸腾,瘴疫于城内蔓延。平民素日里就只能如牲畜般居住在劳作在草棚之下,疫病来临时就如秋日里的稻子一般齐刷刷地倒下。剩余的人大多也是在街上乞讨。倘若来到都城,就能见到街上飘动着许多黄面的鬼魂。这景象,还真真是人间地狱。

  有人不能忍受鬼王堂而皇之地立于高堂,从京中出逃,到别处寻求庇护。其中有一些人,打起了匡扶公室的旗号,在偏远荒芜的海边起事,不过当时都是被一一镇压。这些事本应该被详细描述,以理解它们对日后群雄争起声讨群魔乱舞的朝廷的作用;然而,鄙人只是一芥乡野草民,对此等大事端端不敢妄下判断混淆视听。这里只敢讲一些乡野中流传的俗俚小事,供看客一乐。

  

  只说在那乌烟瘴气的朝堂上,倒是还有几个人,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。其中有一个极俊美的公子,过去家中代代都有人能身着紫衣;所以,他虽不阿谀奉承,倒也能在几个叔伯和堂兄弟的保荐之下,年纪轻轻就着绯衣登堂上殿。

  他的父亲去世早,那之后家里就对他失了管束;再加上他平日里没有什么公事,反倒有了大把的时间去游山玩水。

  一天傍晚,他难得出了二条的住宅,向着新都最外沿的五条缓缓而去;不料,在经过一具倒在地上的尸首之时,那具尸体竟伸手抓住了他的马蹄。那位公子到底心善,向着那个垂死之人洒下随身携带的药物和一些点心。他哪里会事先知道,那些物件刚落地,就有脏得像老鼠一般的小孩子从暗处钻出来;身材强壮的像虫蚁一样伏在地上争夺物品,那个垂死的人很快就在他们下面失去了踪影,较瘦弱的则绕在他的马周围。

  他顿时觉得恶心,策马狂奔起来。也不知跑了多久,向哪个方向,当他回过神来时,已经上了去旧都的路。

  这时节,在城内闷热不堪,然而沿着这条小路,有从海滨而来的凉风。长及马腹的衰草柔媚地伏着,低低地围绕在马蹄的周围,指着去路的方向。

  像是着了迷似的,那位公子驱马,缓缓顺着草指明的方向前进。

 

  漫长而寂寞的黑夜逐渐地加深,周遭的景物如幻影般模糊不清,衰草如有意识一般催动着马蹄,海风惹出朦胧的声响,召唤,在隐藏于暗夜中的尽头。那位公子,正坐在马上,受到一种强大的感召力的推动,向前,直到被黑暗彻底淹没。

  他看不见,但能辨明方向。那草的流动,风的流动,黑暗的流动,代替了星辰和月光,凝成一根细细的绳索,拴在他的身上,牵引着他。他就这样循着这根线索,在黑暗中无惧地前行着。

  然而到某一处,他的马突然停下,嘶叫起来。那一瞬间,那根线索断了。那种令他战栗的孤立感一下子攫住了他。他颤抖着滚下了马,跌跌撞撞地朝着前面走了几步,摸到了一截绳状的东西。他把它攥在手里,猛力向下一拉——

  天亮了。

 

  他低头看,手里攥着的是一截普通的草绳,一端系在旁边的树上,断掉的另一截垂在另一棵树上。他的马就在身后,略显狂躁地打着响鼻。

  原野之上零星散布着几个有人居住的小屋。棕色的树篱,金黄色的屋顶。炊烟如画本中女妖手中的丝带,袅袅婷婷。外墙上,一只黑鸟,正扑开翅膀。

  他仿佛浸没在一汪雪山下的湖水之下。头顶上是剔透的蓝,嫩得能发出光来。薄云缠绕着,是艳丽的紫红色,蜷曲起来,舒展开来,娇柔地游弋,妖娆地抖动,魅惑地呼吸着,在几千尺高的湖水之中。

  极远处的地平线上,一轮红日正喷涌而出。

 

  公子缓步前行。

  仅仅几个月,这里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风雅的京都。他所认识的都城,只剩下脚下开裂的青石砖道。人流,各地的名物,在记忆深黑的背景中上浮。他见着一滴露水从草叶上滑下。

  才几个月的分别,京都已经俨然是一座渔村了。

 

  看着周遭房屋破败的样子,他不禁唏嘘,先前想去旧宅看一看的愿望也瞬间消失了:只怕早已是鸟兽住进门廊,杂草湮没庭院了吧。如此荒凉,照理说搬离时留下的几个护院仆人早就自寻出路,主屋也因为无人打理而渐渐颓败。此时去虽然还能看到昔日华屋立于衰草之中,但可以预见到几年后它就如现在所见的平房一般只剩下残垣断壁。

  没有了目标,他就随意在四周围走走。偶尔会经过几座有人居住的屋子,然而里面的要不是粗鄙的渔夫,要不就是躲在树篱后与下仆嬉笑打闹对他指指点点的女人,当真是半点趣味都没有。

 

  一路走走看看,倒是在不知不觉间到达了树林的边缘。那树林边上,有一座小小的房子,外围攀满了含苞未放的的白色小花。他站在树篱边上去欣赏那夕颜花的含羞的姿态,从缝隙里隐隐约约地看见屋子的门帘一动。

  又是奇怪的女人。他心里不禁是一阵厌烦,刚刚有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。他牵着马,缓缓沿着树篱,准备不失礼数地朝着林子里走去。快成功离开的时候,他听见后面有人喊:“请等一下。”

  他转过身来走近看,见是一个身着白衣系白底碎花腰带的少女。她手里捧着一样东西,见他走近就递上来。

  他一皱眉头,到底还是接了过来。拿到手里,发现是一把半开白色绢扇子。打开来,还有一句和诗“白露濡兮夕颜丽,花因水光添幽香,疑是若人兮含情睇”。

  他有些诧异地看向那少女。她垂下头来轻声说:“小姐要我把东西转呈给您。”

  从半开的院门里,他的确能看见一个身影,似乎是含着笑,端坐在竹帘后面。他略一思索,余光瞟见了夕颜花,就朗声道:“夕颜华兮芳馥馥,晨光昏暗总朦胧,如何窥得兮真面目?”

  门帘后的身影似是一动,然后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:“请进来吧。”

  侍女躬身,请那位公子进到院子里去。

 

  这是一处寻常人家的院子。院子里整齐地种着一些并不名贵的花草,只是在一角突兀地有一棵胜放的樱花树,一只黑鸟在树顶上侧着头向下望。院子里很是清净,两边的房子看上去都是无人居住的样子。那公子不禁猜测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,会这样居住在荒郊野外却又不失优雅。

  门廊里的帘子被半拉起来,一截火红色的衣袖静静地垂在地板上,那女子的面目却依然隐藏在帘子的后面。他正坐在外面,隐隐地可以见到缎子般的黑色短发垂在脸颊两侧。

  他心里始终泛着一种异样的感觉。

  那侍女奉上清茶和点心,就告退了。

  “大人还是先尝尝这茶吧。”纤手捧起瓷杯,直递到那公子的面前,竹帘下低垂的清秀面目也因为身体的前倾而清晰。

  公子郑重地接过茶,却仍然不小心在女子放手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指尖。他看着那双手溜回重重的衣物里,端庄地放好,然后听见那女子问:“敢问大人名讳?”

  “白哉。”

  那女子轻笑:“绯真。”

  他轻抿一口茶,道:“好茶。”

  “大人过奖了,这只是乡野间的寻常茶叶,以山泉水用平常手法煮成,与大人平时所饮用的精心炮制的茶水相比应该并不出色。”

  “这天然极好。如今,最珍贵的就是这种自然滋味了。”

  他见着她的双手突然紧攥住袖子,就问:“怎么了?”

  “没什么,只是突然想起先家母……”绯真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几乎是微不可闻,“……当年,她就时常教导,最弥足珍贵的,是最自然,最平实的东西。”

  她的头又垂了下去,可想她的双眼此时应该已经泛红,样子令人怜爱。

  他叹一口气:“令堂,教养儿女,很有智慧。”

  静默了一会儿,她先开了口:“让大人见笑了。谈了这么些时候,大人也饿了吧。尝尝这个吧。”一边把那碟点心推到白哉的面前。

  “稻禾寿司,倒是能祈求来年平安的好东西。”

  “哪有那么灵验,要不然年年都能风调雨顺。只是不懂事的人以讹传讹罢了。”帘子后的人夹起一块,送入口中“……我特别喜欢这个味道。”

  他的目光追着那只手,看它细腻柔白的皮肤,摆出的优雅姿势;想到这手的主人,虽然是第一次见面,但到此时已经生出了亲切之感,不知为何,无论是她说的话,她的声音,她的语调,

还是她的每一个姿态:帘子后朦朦胧胧的浅笑,端坐时的轮廓,敬茶时身体微微前倾的模样,都让他倍感熟悉,就好像天长地久,她已经在身边陪伴了一辈子一般。

  他微微调整一下坐姿,瞟见了院子角落仍然盛开的樱花,心里一动,吟出一首和诗:“世上无樱花,春心常皎皎,自从有此花,常觉春心扰。”他随意朝着樱花树一指:“但若樱花树都是此般模样,那世间也就不会担心春光逝去了。”

  “上古时候,樱花乃是不祥。”

  “祥与不详,这种判断都是有人而下的。外物本就是无生命的东西,无所谓是否可怖。就像这樱花本是一样东西,而春光则是毫不相关的另一样东西,然而人却固执地把两样给联系在一起,到头来却是自己平白添出些烦恼。我有时也会想,若是我能够久居在自己的内心深处,那无论樱花是否凋谢,春光也会永不逝去。”

  “大人以前可是京中人氏?”她突然道。

  “是,家宅从前在二条。”

  她脸上闪过悲伤的神色。

  “真巧,很小的时候也在那儿住过一段。一直到父亲去了之后,大哥嫌家里人杂,就在外面给我觅了一处清净的居所,两人在那之后就住在这儿。”

  他微微一怔。这些话说得倒像使他感同身受一般。

  “那……”他的语气微涩,“平日里可是有人照拂?”

  “从前主宅里偶然会来探望;自从迁都之后……所幸还是有人时常接济。”

  他看她的眼睑垂下,不知为什么,竟然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,沉声说道:“这我知道,都知道。”

  她仰起脸,微笑,薄薄的水华在眼中流动:“其实这并不十分凄凉,大人也不必为安慰我而伤心忧虑了。”

  “不论家业大小,氏族高低,有些忧愁是不会变的。双亲早逝;我的景况,和你是一样的。”他顿了一顿,“窃哀兮浮萍,泛淫兮无根。”

  “我听说,古时,圣王让万物相互支持生长;然而今时,这相互扶持的关系早已断绝了。外边看着华美无比,少了这种支持,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就这样呼啦啦地全部倾倒下去。”

  “樱花开复谢,顷刻散如烟。你想说的是这个吗?”

  她抬起眼,轻声说:“正是。”

  这是他们第一次目光相接。虽然隔着一层帘子,他还是模模糊糊能看见她含雾的双眼,那上面一定有着向上翘起的睫毛。明明面对的是那样恬淡的一个人,他却莫名的觉得那里头含着一簇幽幽的火。他曾经听乳母说起过狐火的传说,说是在夜间,这种火会突然在荒原中燃起;没有温度,没有痕迹,会突然熄灭,跳到旅人的身边,是夜间的原野中永恒的游荡者,这个传说的细节他大半都已经忘记,此时想起,只是觉得这簇火焰,已经跳到了他的身体里。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,哪怕隔着山,隔着水,隔着高墙,隔着雾霭,那簇火焰也会指引着他,带着他,来到这个郊野中的小屋。

  他们分享着一份忧愁,一份感慨,一份伤怀,就好像是神明在创世之初,不小心拆开的一对锁与钥匙。

  这是命中注定。

  如同心有灵犀一般,他们同时低下头,看到了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。一想到刚刚如此不谨慎地拉着对方,两人的脸上都着了火。一个赶忙推开,一个立刻抽回,却也尴尬的再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  沉默了一会儿,她说:“门廊里风大了。”

  “嗯。”

  “那么大人……”她微微侧身,撩起了隔断,“这外头风很大……”

  她火红色的衣裾逶迤在浅黄色的木质地板上,格外的鲜艳。

  只见她咬了一下嘴唇,像下定决心般说:“请到屋里坐一会吧。”

 

  接下来的时间,对他来说宛如梦幻一般。他在海洋上沉浮,前方微微的有一簇红色的火光。他迎着火光游去,那火焰里渐渐浮现出一张脸;却看不分明究竟是怎样的。

  他微微一晃神。

  “大人。”

  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呼唤。他惊觉自己已经坐到了绯真的身后,他们面前的桌几上已经铺好了一张纸。她正侧过头看着他。

  她拣起一支笔,转过头去:“大人为我写点什么吧。”转过去的时候,她的头发恰好划过他的脖颈,被触碰到的地方立刻泛起了一种麻痒的感觉。他微微一颤。

  再次定住心神的时候,他们的面前已经写完了一首诗。

  祗园精舍钟声响,诉说世事本无常。

  沙罗双树花失色,盛者必衰若沧桑。

  骄奢主人不长久,好似春夜梦一场。

  强梁霸道终殄灭,恰如风前尘土扬。

  他手心里柔荑微微一动,那女子就转过身来。他终于看清了那簇火焰里的那一张脸:温婉柔和,却无端地与他所熟知的另一张脸重合在了一起。

  钥匙插进了锁中,缓缓开始转动。

  夕阳之下,从门廊外只能见到两个人的剪影;一个仰头,一个低头,长久地依偎在一起。

 

  最后一丝余晖收拢之时,侍女挑起门帘进来,端进来一壶酒,两只杯子。她放下东西,直起身,直视着绯真的眼睛道:“小姐,天色已经晚了。”

  绯真拿起一只杯子,用两根手指捏紧了。白哉捧起壶,为她满上。

  她的声音一直是低的,这个时候听起来似乎有一点苦涩:“大人这时候回去,恐怕会遇上匪类。”

  他给自己斟满酒,道一声:“好。”

  她向着他举杯,同时吩咐道:“你下去吧。”

  烈酒划过喉咙,落入胃中有一种要燃烧起来的错觉。他全部咽下时,发现她早已喝完,正定定地看着他。身后的侍女起身,衣裙滑过木质地板,窸窣作响。

  她微笑,开口:“整一间厢房出来。”

  虽然只喝了一杯酒,但胃里却有什么东西坠得令人难受。

  她放下酒杯,转过身去:“大人今天也累了,请早点休息吧。”

  他默默跟着侍女走出去。帘子落下的时候,清脆的“哗啦”一声,隔断屋里的景色。

  樱花树上腾起一只乌鸦,窜入圆月之中。

 

  夜已经深了,他知道。

  他和衣坐在被褥上,始终无法入睡。

  他漫无目的地在脑海中梳理前段时间经历过的事情。病死的人……迁都……称颂的文章……伯父……变故……风雨飘摇……

  猛然间,他闻到一种清香,窸窸窣窣从门廊那边潜伏进他的房间。他握紧枕下的小刀,静静抽出,用手指尖感受着刀刃的凉薄。那种香气摸索着进了屏风,是一种林木的清香,有一瞬间他几乎安心到失神;然而他狠狠划破自己的指尖,屏气凝神,冷酷地等待妖魔走进自己的剑锋。

  “什么人?”

  他出刀,划破了什么东西;模糊中,一个小身影向后倒下,发出一声短暂的尖叫。

  是绯真。

  他慌忙点起灯。

  绯真跌坐在地上。已经早过了就寝的时间,她还是一副日间的打扮:头发一丝不苟地垂在耳边,身上依然是那件火红色的和服。然而她脸色苍白,显然是刚刚受了不小的惊吓。

  刚才割开了什么东西。他心里顿时不安起来,又想到她深夜独自前来,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麻;两人闷了半晌,他才木木地伸手,想把她拉起来。

  谁知道刚碰到她的手,她就急急往后躲,正坐起来道:“大人请随我来。”

  真是奇怪的女人!他讪讪地收手,负手而立,问:“什么事?”又略有些赌气般地加了一句:“夜也深了,若没什么急事,也请尽快就寝吧。”

  他没有料到绯真会伏倒在他脚下,颤抖着,重复一遍刚说的话:“大人,请……”到后来声音破碎在轻声的抽泣之中。

  “好……不过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
  绯真没有回答。她匆匆立起,疾步穿过庭院,向着院门走去。他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,一边担心着她身上的剑伤。不过有火红厚重的衣物阻隔,即使流血,也一时三刻看不出任何端倪。

  她推着院门。院门像是从外边被反锁了。此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可以称作是绝望的神色。她惊恐地四处环望,一边不住地,轻声地恳求:“请随我来。”

  “你到底要到那里去?”他开口,同时听见另一个人也这样问。绯真的侍女站在另一侧厢房的屋顶上,白衣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灰白色。他这时才注意到今日虽然是望日,但天空中只有发光的云朵在诡异地弥漫。

  “傻瓜,去哪儿呢,马上就要来了。”

  侍女冷笑着,盈盈地朝着主屋的方向拜下去。绯真猛然间抓住他的手,跑向着那棵樱花树。他看到屋后山上的树林在一瞬间被大风吹倒,黑鸟成群地从主屋中涌出,带着火焰撞上院子的外墙;在没有任何烛光的主殿中,一双火红色牛铃般大的眼睛正从那暗夜中浮现出来。然后绯真猛地把他朝着樱花树推过去,并大喊着:“请不要回头。”

  他还是回头看了。绯真已经在一团火焰里。建筑物从外墙被点燃,在火中一点点坍塌。院子中央还是黑暗,但他能分辨出巨大的黑色妖魔,顶着血红色邪恶的双眼,傲慢地注视着他们。绯真的红衣已经起了变化:那像是一种红色的毛皮,散开的腰带变成了红色的尾巴。那张狐狸的脸在火焰中痛苦挣扎。

  这个时候一股吸力在他背心处一抓。

 

  他恢复神智的时候,正是日出之时。他躺在进京都的那条旧路上:破败的石板道,简陋的民居,远山,树林,山脚下的残烟。

  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小道,到达那座曾经的小院。大火把痕迹打扫得很干净:只有残留的一点灰烬,带着一点点的余温。他失魂落魄般跪下。

  粗鄙的山民下山来:“小哥,这副鬼样子,难不成又是被这灰堆里的狐狸精勾去了?”

  他回想着。那张脸在火里扭曲变形,最后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。

  在那堆冒着烟的余烬之中,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命运。

 

  故事到这里就应该是结束了。那个公子,后来鄙人在书中再没见到有关他的记载。他家大概是在逆臣伏法之后,就很快被当成逆党消灭了。或许还存留着一两家旁支,不过也在不存于史册。鄙人一芥山林散人,不敢妄言天下大事,只记得大概有这么个故事,说出来供大家玩赏。

 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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